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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木诚节从南诏赶到都城,还带了不少人同行。木城孝父子是自家人,不想连田德成都一起来了。

 嘉柔在院子里见到田德成,十分意外。她本想直接走开,田德成忽然拦在她面前:“我就跟你说几句话行吗?”

 他生得虎背熊,穿着一身窄袖圆领长袍,一副很凶悍的模样,偏偏说话的声音又是温柔细致的。他对嘉柔说:“这次南诏出事,就剩田家和木家了。我们俩有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你要嫁人,我作为兄长,总要来看看的。”

 嘉柔没想到他说这个,想起小时候他总跟在自己身后,笑嘻嘻的模样,心里也不是滋味。她是不喜欢田德成,嫌他长得不好看,也不够聪明,更没有能力。可论讨厌,也谈不上。毕竟田德成除了跟阿弟结过梁子,对她一直都好的。

 她这个人的缺点就是有些以貌取人,喜欢这世间一切好看的东西。大概小时候遇到的那个少年,一下子将她对男人的审美提到一个高度,之后就再也回不去了。

 “说起来不怕你笑话,我从小的愿望就是娶你为。你定了婚期,我还想过带你走。我是什么都不怕的,但你跟着我在一起,大概不会开心吧…”田德成讪讪的,又问,“你见过那个李晔吗?你喜欢他?”

 就长相来说,嘉柔喜欢李晔的。她点了点头,认真说道:“我这个人其实缺点多的,不太适合你。你会遇到一个好姑娘的。”这种时候,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安慰他。

 田德成却很坦然:“嘉柔,你不用不自在,喜欢你是我的事。阿耶给我在金吾卫中谋了个中候的小官,以后我留在长安,你有事可以来找我的。若是信不过其它人,也可以让我帮你给南诏传信。”

 嘉柔谢过他的好意,只不过他要留在长安?田夫人竟然能舍得这个独子。

 田德成似看出她还有顾虑,知道很多事三言两语说不清楚。南诏已有分崩离析之势,这次内不过是个开始。家中为他安排好后路,也是为了以防万一。但嘉柔马上要出嫁了,他不会在这个节骨眼说这些事。

 他私心里,愿她一直是那个笑如银铃的小女孩。

 离婚期越近,嘉柔心里越紧张,只是她面上装着很平静,看着周围的人在替她忙忙碌碌。前世她没有过六礼就跟了虞北玄,跟他圆房也是在回到蔡州不久以后。那时朝廷已经下旨要虞北玄娶长平,所有人都在为那场大婚而忙碌。而她想漏夜偷偷离开,却被虞北玄逮个正着。

 那晚下了一整夜的雨,她被他帐之上,跟他纠到凌晨,最后直接晕了过去。他大概是怕她还有力气逃走,在长平嫁来之前,她都是躺在上渡过的。今生她既然嫁给李晔,自然要尽到做子的义务。只是每每想到那段回忆,还有撕裂身体的巨痛,她就有些畏惧。

 就连后来虞北玄与她亲热,她都十分抗拒。几乎都是被他强迫着有了那些事。她从来都不会主动,更不觉得享受,有时候眼睛闭一闭就过去了。

 亲的前一晚上,崔氏带着卢氏来给她梳发。卢氏坐在嘉柔身后,拿着她一把乌黑发亮的长发,边梳边说:“郡主这头发真是像极了王妃,又漂亮摸着又舒服,以后想必郎君会很疼爱你的。”

 都是关起门来的闺房中话,卢氏也没有避讳。嫁了人这些事都是难免的。

 嘉柔含羞低着头,崔氏在旁笑道:“她就是脸皮薄,听不得这些。我这两叫阿常教她,也不知道她听进去了没有。往后在都城里,就靠着阿嫂帮我多照拂她了。”

 “都是自家人,王妃不要说这么见外的话。”卢氏应道。

 嘉柔看着铜镜里的卢氏,嘴角带着笑意:“舅母让阿娘不要见外,却一口一个王妃和郡主地喊着,这哪是自家人的叫法?舅母以后叫我昭昭可好?昭昭在都城里,也就跟舅母一家最亲了。”

 崔氏也说道:“是啊阿嫂,你就别记得她是郡主,只当是自家的外甥女。”

 卢氏愣了一下,她是个很循规蹈矩的妇人,说话做事都谨记自己的身份,不敢逾越。被嘉柔和崔氏这么一说,她的动作放得更轻柔了一些,油然生出几分爱护的心思。

 卢氏用银篦梳完发,阿常送她出去,崔氏坐在嘉柔的身边,又叮嘱道:“昭昭,你听阿娘说。嫁过去以后,你就不是郡主,而是李晔的子。不要再耍子,凡事三思而行,于行而少于言。勤侍夫君,奉翁婆至孝,敬长爱幼。若能得李家上下和睦,阿耶和阿娘便放心了。”

 “阿娘,您放心,我虽然不一定能做好,但会尽力去做的。”嘉柔靠在崔氏的怀里,“阿娘,再让女儿撒撒娇吧。”

 崔氏摸着她的头发,面带微笑:“都要嫁做人妇了,还是这么孩子气。”

 上辈子,她没有父母的祝福,没在他们身边尽孝。这辈子她听从了父母的安排,嫁给李晔,今后却还是要远离他们,隔着千山万水。嘉柔心中不舍,又跟崔氏说了好一会儿话,才送她离去。

 漫漫长夜,她躺在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不知为何,眼皮跳得厉害,大概是太紧张了。

 婚礼在天黑以后进行,但崔氏一早就开始忙碌了。嘉柔睡到中午,才被崔雨容和玉壶等人从被窝里拉出来。

 她昨夜没有睡好,坐在铜镜前,由八个婢女上妆,梳头和穿衣。成亲是要上大妆的,光□□就涂了好几层,还要描眉,点,上胭脂,再加花钿。崔雨容看着嘉柔,忍不住笑出声:“难怪你平不喜欢上妆,这样真是看不出什么美丑来了。”

 嘉柔叹了口气,镜中那个哪里是新嫁娘,分明就是个面白如纸的女鬼。

 “表姐放心,等你以后嫁人,我也肯定会去看你笑话的。”嘉柔对崔雨容做了个鬼脸。

 两个婢女过来给她盘发,用了层层的假髻,头发梳得又高又亮,上华钗宝簪,活就像个大花篮子,毫无美感可言。不过婚礼贵在隆重,娘家是巴不得将所有好东西都戴在她身上,以示对她的重视,好让夫家不敢轻看。

 她身上已经穿着一件素纱的高襦裙,前绣着牡丹花的纹样,寓意花开富贵。婢女拿来深青色的绣鸾凤纹大袖衫,那上面的凤尾还是嘉柔自己绣的,取鸾凤和鸣之意。配上一条镶嵌宝珠和石榴花纹的带和深的蔽膝,穿上深青色的云头鞋,绣金色祥云纹的薄纱帔帛,整套婚服雍容华贵。

 只是这一番折腾下来,已经到了黄昏时分。崔雨容奉崔氏之命,拿了一把团扇要嘉柔遮住脸,扶着她去了堂屋。

 堂屋里摆着马鞍,马鞍前放置一个行障,嘉柔便坐在马鞍上静静等着李晔来

 夜幕降临时,前院忽然热闹起来,应该是新郎家的人来了。很多堂屋里的夫人娘子,也都跑去看热闹。新娘家的人在门前拦阻,不肯新郎轻易入门,抱得美人归。所以李晔要走到嘉柔面前,还得过五关斩六将。

 外面喧闹了一阵,去打探的阿常跑回来:“李郎君和崔郎君两个人在门前对诗,不愧是新科进士,你一阙我一首的,谁都不肯落下风,真是妙句连出,我看好多人都恨不得拿笔记下呢。广陵王居然还派了好几个秘书省的校书郎来给新郎做傧相,那些都是才高八斗的大才子,我们这边哪里是对手。这会儿人快到了!”

 嘉柔一下紧张起来,少顷,一大群人走进堂屋。隔着行障,嘉柔只能看见一个红色修长的影子站在外头,若芝兰玉树。她的心莫名地漏跳了两下,脑海中空茫茫的一片,也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大概是《催妆诗》。然后那行障被撤了,李晔在她面前端然坐下。

 他身上还是那股淡如莲花的味道,跟她身上隆重的脂粉气形成鲜明的对比。她虽看不到他,但周围的人不停地在夸新郎俊俏,新娘有福气,她的脸颊没来由地发烫。他的确生得好看,配上鲜的红,应该会更衬得玉质出众。

 两个人静静对坐着,等旁人进行完仪式。嘉柔手里明明举着团扇,遮住整张脸,他应该什么都看不见,可还是听到他轻笑一声:“妆太重了。”他原是想看到一个貌美动人的新娘,却不想婚礼要上大妆,嘉柔直接面目全非了。

 不过这样旁人就不会看见她的美貌,以后只给他一个人看就好。

 不知为何,嘉柔听出他有很浓重的鼻音,似乎是感染了风寒。长安的冬日已经很冷了,虽然今年迟迟不下雪,可他的身子骨似乎不好?也不知病得是否严重。

 “去向岳父岳母拜别吧。”李晔伸手将嘉柔扶起来,手也是冰凉的。

 木诚节和崔氏坐在堂上,分别对嘉柔叮嘱了几句。崔氏眼眶发红,舍不得嘉柔。木诚节抓着她的手,宽慰了她几句,挥手命人送他们出门了。

 出嫁本来该高兴,也不是见不到家人了。可看到阿娘哭,嘉柔自己也没有忍住。玉壶扶着她,小声提醒道:“郡主可千万别哭,仔细脸上的妆花了,到时会很难看的。”嘉柔的眼泪已经盈眼眶,闻言也只能硬生生地缩了回去。想起脸上的大妆,若真的落下泪来,结果是惨不忍睹的。

 她坐上婚车,离开家门,跟着亲的队伍前往李家。夜里,长安宵,但婚丧嫁娶,不在此列,也少了看热闹的人。

 拜堂是在青庐之内,选院中西南角的吉地,搭建帐篷,婚前王府已经派人来撒过帐了。行礼之后,两个人并肩坐在上,各吃三口同牢饭,又饮了合卺酒。一瓢分成两半,用红绳各绑一端。李晔瓢中之酒已经被云松偷偷替换过了,只是白水。他看到嘉柔喝了一口酒,便道声“可以了”让下人把瓜瓢拿走。

 帐中的外人这才退出去,由婢女来伺候着两人更衣,卸妆。

 嘉柔一直拿扇子遮着脸,不愿让旁人看见她的样子。所以刚才观礼的人哄闹,她也只是出半张脸,很快又遮了回去。她坐在妆台前,头发被绑了好几层,需三个人帮忙才能拆卸下来。玉壶端了铜盆来给她净面,她把整张脸浸入面盆里,仔细了一番,才抬起头来。那大妆在脸上一,她的表情都有点僵硬了。

 她做这些事的时候,李晔就坐在后面看着。直到她洗干净脸,才恢复了那种清水出芙蓉的美丽,烛火晕染着她的倩影,美人如花。李晔面微笑,刚想起身,却侧头压抑地咳嗽了两声。

 嘉柔忙回头看他:“你可是病了?” PAoPAo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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