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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皇家春猎
  三后皇家猎。

 魏国公府的车队被府兵亲卫簇拥着辘辘行驶在山野,其中一辆榆木雕花制的精致马车内坐着哭无泪的纳兰峥。

 古时有言,猎为搜,夏猎为苗,秋猎为狝,冬猎为狩。因而猎素是不大开杀戮的,据纳兰峥前世听来的印象,这三月里的皇家猎与其说狩猎,倒不如讲是个典礼。

 季狩猎不利动物繁衍,前朝素有不仁之说,只是大穆王朝重武,加之建国方至第二代,这等彰显武力,寓意兴盛的仪式自然少不了。少不了,却也不能给人落了话柄,所以开国太-祖皇设立的这个皇家猎,以祭祀、祈福等一系列繁复而盛大的典礼为主,继而辅之象征的围猎。

 三月韶光时节,和景明。

 距离皇庙十数里地的这片西府海棠开得正好。团簇的海棠花朵朵娇媚,明犹晓天的霞光。

 纳兰峥前世是正经的闺阁小姐,至多也就偷跑到后花园瞧瞧人家公子哥的觞宴,自然没到过山野,如此景象倒难得一见。

 她几次悄悄掀开车帘的一角往外瞅。没到过外头的时候还不觉得有什么,可一旦到过了,便再待不住闺阁了。

 她今生才算知道,自己其实不是个正经小姐的子,前世纯粹是被公仪府的严谨门风给憋的。

 绿松瞧她那模样就笑起来:“小姐,您前头还吵嚷着不愿来,如今却是心情不错。这样才对呐!照奴婢看,这皇家猎可不是谁家的小姐都能来的,便是咱们国公府也就只您一位得了这份荣宠。”

 “我可没有心情不错。”纳兰峥收回手,没好气道,“再说了,这哪是什么荣宠?”

 “这还不算荣宠呐?”绿松低了声音,“您是没见着今早大小姐跟二小姐的脸色,照奴婢看啊,那都是青的!太太也是一副不悦极了的模样。”

 纳兰峥笑得无奈。

 她们确实是要气的。纳兰汀新年了十四岁,也快到了说亲的年纪。谢氏出身贵重,自然眼高于顶,送上门来的,她是不要的,恐怕还就瞅着这权贵云集的皇家猎,好给女儿相个好归宿。

 可纳兰远对这桩事的态度却模棱两可了好一阵,最后以闺中小姐不宜抛头面为由婉拒了。如今同为闺中小姐的纳兰峥却跟弟弟一道来了,谢氏当然气得牙都要起来。

 什么峥姐儿还小,去外头耍耍也无妨的说辞,她才不会买账。

 至于纳兰沁就更不必说,本就因前头赵公公来的那趟极不待见她了,如此一来更是记恨。

 纳兰峥不免心道湛明珩果真是个瘟神,无端害得她们姐妹间愈加水火不容。不过纳兰沁也真是的,她怎得不想想,一个连**牙都没换齐的七岁女娃能同她争什么?

 况且纳兰峥哪有那个心思。当,纳兰沁看上了太孙的那幅字帖,她还不是二话不说大方给了她。

 纳兰沁当宝贝的东西,她却实在嫌得很。

 纳兰峥此去为宫外皇庙,猎整三,第一须在那里大行祭祀,完了才去更远的卧云山。皇室中人一早便聚了个齐全,外族却是没资格参与祭礼的,依制该晚些时候到。

 魏国公府的车队将时辰掐得准,到时恰是祭礼结束的当头,纳兰峥也就不必下去了,待马车徐徐归入皇家队伍,府兵和亲卫撤去后方,一会儿就重新上路。

 等候出发的间隙,她悄悄掀开车帘一角往外望,看见一串盛装华服的皇家子女俱都簇拥着玄衣黄裳的圣上,倒是一副和和美美的景象,可皇家的子女也实在太多了些罢!

 父亲因了母亲外家的威严,只抬过她的生母阮氏那么一个姨娘,因而纳兰家算是门庭冷清的,眼下这么匆匆一掠,那人数竟可抵得上十数个魏国公府了。

 想到这里,她的目光顿了顿,看见了一个人。他的周身也簇拥了好些权贵。

 不必说,能惹得如此多金尊玉贵的皇家子女趋之若鹜,定是将来圣上百年归去后要继承皇位的那个人了。

 他今规规矩矩穿戴了合其身份的衮冕九章。衮衣为极庄重的玄,其上两肩绣龙纹,背部和袖口还有诸如华虫、宗彝的繁复图案。光玉佩便饰了两组,每组各有珩、瑀、玉花、冲牙等等,着实贵重得很。

 那赤、白、缥、绿四彩织成的大绶真叫纳兰峥眼都花了。只觉这么一瞧,倒的确有了几分皇太孙的气势。

 不过,她还记着自个儿同他的梁子呢,因而看了一眼便不愿再多瞧,只是刚想收回帘子,湛明珩却似有所觉,抬眼朝她在的这向看了过来。

 纳兰峥有些奇怪,相隔那么远,他这感觉也忒精准了,莫不是个习武的练家子?

 她捏着车帘的手顿在那里,鬼使神差般没有动。

 反正都被发现了,做贼似的躲回去岂不显得她很心虚?圣上都赏赐她了,她还心虚什么!

 纳兰峥偏不躲,不但不躲,还朝那边瞪了一眼。

 湛明珩却像是个皮厚糙的,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过瞧了她一眼就云淡风轻瞥开了去,回头跟旁边的什么人继续谈笑了。

 纳兰峥这下倒觉得有些自讨没趣,悻悻缩了回去,却不知那头的湛明珩此刻也颇不利,笑答完皇叔的一个问题,转头便黑了脸问道:“皇祖父,孙儿怎么瞧魏国公府的马车似乎多了一辆?”

 昭盛帝垂眼瞧了瞧自个儿的爱孙,不动声道:“是多了辆女眷的车驾,魏国公府的四小姐今也来了。”

 “皇祖父,依孙儿看,这可逾越了。”

 “嗯?”老皇帝颇有些不解的模样,“这如何逾越了?朕瞧着倒不错,你们这些小辈不都觉着狩猎无趣,多个玩伴不好?”

 湛明珩的脸色更难看了:“孙儿不小了,跟七岁女娃可玩不到一块去。”

 前头问湛明珩话的那位皇叔闻言偏过头来,肃着脸训斥道:“魏国公府的小姐是母后的侄女,你于礼该称一声表姑的,怎能‘女娃女娃’地叫?”

 这位是大穆排行老二的皇子,比湛明珩过世的父亲还要长上两岁,如今已过而立了,素是很有长辈风范,平总不苟言笑。

 不提这茬还好,一提起,湛明珩就气不打一处来,皱着眉道:“豫皇叔,您少训我几句又不会缺了俸禄。”

 一旁的老四闻言就笑起来:“我的好侄儿,敢这样与你豫皇叔说话,可小心自个儿来没了银钱花!”

 这老四稍年轻些,与前头说话的豫王一样,都是早些年攒了军功封了亲王的,封号取了“硕”字。二十五的年纪正是风华正茂的好模样,眼角一颗不浓不淡的痣,相比豫王威严的长相,看起来温和许多。

 湛明珩知道自己那位皇叔是做得出这种事的,就忍一时风平静了,转了话头:“既然皇祖父有意让孙儿结公侯伯之后,孙儿自然不能违背了,只是终归与女孩家玩在一起不成体统。”

 他说罢回身向跟在自己后头的人道:“湛允,传我的话,就说去卧云山一路沿途无趣,让纳兰家的小世子到我车中来。”

 …

 纳兰峥听见这道谕令的时候,便觉是湛明珩故意刁难魏国公府,气得没顾上丫鬟婆子的阻拦,掀了车帘探出头去:“嵘哥儿又非什么消遣之物,太孙殿下若觉得无趣,何不去练字呢?”

 这话冲着报信人,报信人又是在太孙跟前做事的,她这么个态度自然没规矩了些。纳兰远虽觉太孙的说辞的确有辱国公府脸面,想来陛下若是在,也该站纳兰峥这一边,可以他的立场又不好得罪贵人,刚要替小女儿致歉,却见那人摆摆手示意没关系,继而朝纳兰峥拱手道:“主子代了,倘若纳兰小姐不放心世子爷,也可一道去陪驾。”

 陪驾?她和弟弟好歹是国公府出身,这说辞,湛明珩未免太不可一世了些!

 纳兰峥只得咬着牙跟弟弟说:“嵘儿,既然太孙殿下赏识你,你便去随驾吧。”

 报信人闻言笑了笑。这位国公府小姐年纪虽小,咬文嚼字起来却是厉害得很,一句“陪驾”说成“随驾”这意思可就全然不同了。

 纳兰远朝他致了几句歉,要太孙莫与小丫头计较。

 他颔首示意无事,就往前头复命去了,将纳兰峥的话原封不动回给了自家主子,完了又道:“主子,您真是料事如神,纳兰小姐果然动了怒的。”

 这位是太孙跟前第一人,是亲信也是贴身护卫,虽不过十九年纪,却深得太孙与陛下重用,还被赐了皇家的“湛”姓,单名一个“允”字。

 湛明珩正在车内研究一盘棋局,闻言冷哼一声,一颗玉子“啪”一下敲下去,没说话。

 湛允觉得主子每每遇到魏国公府四小姐的事,脸色就变得很不好看了。尤其三前,当他得知自个儿的字帖竟被陛下拿去给那七岁女娃评说时,气得当场甩手走人,就差呕出一口血来。

 今纳兰小姐还真敢再提“练字”那茬,可不正正戳着了主子的痛处嘛!

 主子是众星捧月式的人物,从未见过有谁那样辱骂贬低自己的,因而不服气才去练了字,却不曾想,陛下竟转头“卖”了他。

 心比天高的主子能咽得下这口气才怪!

 车内静悄悄的,唯余玉子轻敲的声响,过一会儿,湛明珩朝后一仰,伸了个懒:“纳兰嵘该到了吧,一会儿叫他解这棋局,解不开就别想回去了。” pAOpaO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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