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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梁厚不答反问:“你爱慕他?”

 令窈噎住, 不想告诉他真话, 嫌他板着脸说教她,气鼓鼓往前奔:“要你管。”

 回梁府的路上, 两人不说话。

 他莫名其妙一番话砸下来,砸得她头昏脑涨, 他不肯告诉她原因,她也懒得问, 自己一顿胡思想,想完之后更气了。

 梁厚定是觉得她不够端庄沉稳, 当不起太子妃的重任。

 将来母仪天下,定会祸害表哥。

 下马车的时候,令窈故意重重踩梁厚一脚, 瞪他:“谁稀罕做太子妃?这个位子不够我瞧的呢!臭梁厚!臭石头!”

 梁厚平白无故挨了一脚,暗自吃痛,尚未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少女气冲冲地推开他往府里跑了。

 当天夜里便收拾好了行李,准备正式回宫。

 郑大老爷被留了下来。作为此次陪同考学的长辈, 郑大老爷已经被赐了宫外屋宅,郑大老爷不愿挪身, 自请继续住在梁府,好方便同梁厚谈论时事文章。

 郑府带来的丫鬟全都随令窈一起入宫,这些人原就是当年宫里伺候她的人, 对她忠心不二, 有她们在, 即便回了宫,她在自己的秀凰殿亦能同在碧纱馆一样自在快活。

 梁厚将她从东宫接回梁府,又将她从梁府送回宫里。

 或许是见她生气,他没有像平时那般长篇大论,而是简洁地叮嘱一句:“回宫后,少扮鬼吓人。”

 令窈拉长尾音:“哦——”

 “夜里莫要贪玩,想出宫玩就同陛下说,若是悄悄出宫,错过宫时间,我不会收留你。”

 她不耐烦:“知道了。”

 回了宫,在秀凰殿的第一夜,令窈将梁厚叮嘱她的话说给皇帝听。

 “舅舅,你说梁厚是不是很唠叨很烦人?”

 皇帝道:“他向来如此。”

 缂丝屏风绣枝菊,灯影映出屏风前皇帝朦胧的身形,令窈伸手点了点屏风绣面,唤:“舅舅,你为何不坐过来些?”

 从前舅舅哄她入睡,皆是在榻旁,他会一边拍着她的后背一边小声唱新词,如今他亦来哄她入睡,却特意命人搬来屏风隔开。

 皇帝道:“卿卿,你长大了,舅舅不能再将你视作小孩子。”

 令窈疑惑:“我长大与否,和舅舅远着我有什么干系?”

 皇帝笑道:“做长辈的自该有分寸,分清界限何在,正因为卿卿愿意亲近舅舅,所以舅舅更该注意分寸。夜已深,舅舅稍后便会离开。”

 令窈听闻他要走,急忙道:“可是我还没睡着。”

 “那便快些睡。”皇帝转过头,隔着屏风,他在看她,问:“闭上眼睛了吗?”

 令窈睁着一双黑灵灵的眼,侧身枕着手臂,眼帘中月光的冷白与烛光的暖黄糅杂,汇处拖出皇帝长长的影子。她盯着影子发呆,细声说:“闭上了。”

 皇帝不信:“真的?”

 “真的。”

 皇帝起身。

 令窈下意识喊:“舅舅你去哪?”

 皇帝坐回去,“不是说闭上眼了吗?怎地知道朕要走?”

 令窈吐吐舌。

 陷了,舅舅好心计。

 令窈在榻上翻滚,“闭上眼睛也睡不着,我不管,就是要舅舅陪着。”

 “舅舅陪你说话罢,兴许说着说着,你就困了。”停顿半晌,皇帝低沉磁的声音再次响起:“卿卿可知,幽州穆家为其嫡长子上书请了旨。”

 令窈一怔,从枕边爬起,撑着半边身子,紧张地问:“他家请什么旨?”

 皇帝笑:“不是什么大事,今年的桑耕种礼,穆家想让穆辰良持笤。”

 原来是为这个。

 还以为是像前世那般强行请旨赐婚。

 令窈松口气躺回去,“舅舅准了吗?”

 “准了。”

 令窈掐指一算,桑耕种礼就快到了,穆辰良肯定早就在路上了。

 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到她跟前,一口一个“卿妹妹”地唤着。

 令窈正发呆,忽然听见皇帝问:“卿卿有意穆家长子吗?”

 令窈差点被口水呛住,“舅舅。”

 “穆家的折子里,特意提到了你。”

 “提我作甚?”

 “寻常问好而已,卿卿无需紧张。”

 令窈佯装的镇定被皇帝点破,她拽过锦被躲进去,声音含糊不清:“舅舅问我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才刚回来,舅舅就要将我嫁出去吗?”

 她话说得直白,皇帝也答得直白:“只是提一句穆家,卿卿怎地就想到嫁娶之事?穆家长子求学临安,与你相处多年,难道舅舅不该问一问他的事吗?”

 令窈不说话。

 她用被子蒙着口鼻,眼神在黑暗里游

 良久,她细小的声音似烟缥缈:“舅舅,卿卿不想说话了,卿卿要听舅舅唱新词。”

 皇帝沉默半刻,轻声唱起缓慢悠长的调子。

 唱的是永遇乐,算不上新词,是他年少时别人唱给他听的那首。

 令窈沉浸在皇帝的唱声,很快忘了穆家的事,仿佛回到儿时,隔了两世的幼年,皇帝将她抱在臂弯里哄睡。

 一夜无梦,好眠至天亮。

 太子隔来找令窈,请她去东宫做客舞宴。

 舞宴为庆编书所设,由太子亲自主持。舞宴就在十后,太子幕僚皆在,算是东宫一大要事。

 舞宴前夕,太后召见太子,再次施遴选太子妃的事,太子面上没神色,转过头就召集幕僚,将自己已选定东宫太子妃的事告知众位幕僚。

 “敢问殿下,心仪之人是谁?”

 “孤的表妹,宸郡主。”

 幕僚们噤声。

 汴梁小霸主啊。

 虽然大家都不做声,但是心中明白,太子既然已将话抛出来,那就是铁了心要娶。之所以告诉他们,是为了让他们有所准备。

 其中一位幕僚冷静理智地分析其中利害:“宸郡主桀骜不驯,若她做了太子妃,不知会闯下多少祸事。”

 太子紧皱眉头,目光阴冷掷过去。

 幕僚继续道:“但她是陛下宠爱之人,爱屋及乌,娶了她,殿下即可高枕无忧。且她有两榜状元之名在身,论才智,足以当得起太子妃之位。”

 太子神情松动,道:“孤只是想娶她而已,父皇宠爱她也好,不宠爱也罢,她聪明也好,不聪明也罢,孤不在意。”

 幕僚们相对一视。

 殿下这是打算行专房之宠啊。

 有人出声问:“殿下,宸郡主愿意吗?”

 太子有些难为情:“正是因为她不愿意,所以孤才来请教你们。”

 幕僚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人道:“求娶宸郡主,说难不难,说易不易,只要殿下狠得下心。”

 太子迟疑:“什么意思?”

 那人附过去,在太子耳边悄悄说了句话。

 太子脸色一变,斥责:“住嘴。”

 东宫幕僚皆是受太子重用之人,一两句训斥并不会令他们害怕,舞宴前夕,一颗装着小药丸的瓷罐送进东宫,旁边附一书信,写明用法:药丸遇水瞬间即溶,无无味。

 信上又劝:凡能达成目的,无论好坏,皆是良谋。

 太子手一颤,丢开瓷瓶又拿起来。

 至舞宴当,令窈兴致,一早便起挑拣衣裳首饰。

 “听说太子表哥将全汴梁最好的舞姬都请来了。”令窈很是激动,“好像还有西域的美人。”

 鬓鸦也想去看热闹:“定是一番盛况,要么我去替你斟酒?”

 令窈笑道:“表哥说他亲自为我斟酒,有他伺候,谁还用得着你?”

 鬓鸦撇过脑袋:“没良心的。”

 令窈笑声似铃,推她一把;“傻瓜,你想看舞,我将人请过来让你看,岂不更好?”

 鬓鸦捂嘴笑:“原来你打得这个主意,是要将殿下请来的舞姬绑回秀凰殿吗?好让她们为你起舞?”

 令窈啧一声,“我是文雅之人,你怎能用绑这个字,那叫请。”

 恰逢东宫派人来接,令窈伸长脑袋一看,太子亲自来了。

 令窈生怕耽误开宴的好时辰,顾不得发髻间钗簪未成双,随随便便一趿鞋,间环佩玎珰,向太子而去。

 太子目光逡巡,柔声问:“表妹午歇才起吗?”

 “并未午歇,兴奋难耐。”令窈扶了扶头上云髻,问:“表哥,君子遵礼,应邀而舞乃是之一,若有舞姬邀你,你会起舞吗?”

 太子想了想,道:“旁人邀我,我不会应舞,唯有表妹邀我,我定会起舞。”

 令窈眼中是期待:“一言为定。”

 前半段路坐马车,后半路太子牵令窈步行。

 令窈窥出太子神情有虑,见他脚步迟缓,似乎并不急着前往东宫开宴。

 他不急,她急了:“表哥,走快些,再慢,天都要黑了。”

 太子垂了视线,一言不发,牵她的手力道加大,步伐却更加迟缓。

 令窈索甩开他的手,迫不及待地往东宫的方向奔。

 舞宴及时开宴。

 宴上丝竹声起,美人环绕,舞姿魅惑,一开场便是烈的斗舞。舞姬作舞,只为输赢,并不为讨人心,有这样一层竞争关系在,令窈看得乐不思蜀。

 东宫不但有柔美的舞姬,而且还有绝佳的美酒。

 甜甜的果酒尝起来美味极了,令窈喝了一杯又一杯,雪白的肌肤很快泛起酡红,她浑然不觉醉意,赖卧美人膝,咯咯地同人笑着,玩得开心极了。

 太子坐于正席,面色板正,神色郁结,踟蹰未定。

 全场的人都在笑,就只他不笑。

 令窈看不过去,举杯来至太子跟前,她喝醉了酒,娇软的声音里皆是醉意:“表哥,喝酒。”

 太子就着她的手抿一口。

 令窈收回太子喝了一半的酒,抬手一挥,就算起舞了,醉醺醺指着太子说:“表哥,该你了。”

 太子扶住她,随乐翩然起舞,宽大的袖摆里另一只手指间捏了颗药丸。

 她的酒近在咫尺,她的人也近在咫尺。

 太子的袖袍在半空中起起伏伏,太子的舞姿端庄雅重,古人的君子之礼与风潇洒皆在他眼波转间,令窈笑着感慨:“表哥,你舞得真好看。”

 琵琶声停,太子止住动作。

 是花瓣与酒渍的玉砖间,一颗毫不起眼的药丸自谁的袖袍滚落。

 太子侧眸,抬靴踩上去,不动声将其碾碎。

 他可以不择手段,但不该是对这件事这个人。他做不到。

 太子眉眼间恢复从前的坦:“你若喜欢,我再舞一曲。”

 话音刚落,殿前传来一阵喧闹。

 有谁闯了进来。

 众人循声望去,殿门口一红衣少年风尘仆仆而来,身影如一座山,立在正前方,他乌亮的眸子黑沉如墨,定在正在起舞的东宫主人以及他手边的少女——

 “幽州穆辰良,赴宴来迟,望殿下海涵。” PaoPaO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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