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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星空
  宴会是在人民大会堂的宴会厅里举行的。

 宴会厅里通明透亮,高高的天花板上吊下来三盏晶光璀璨的水晶大吊灯。宴会厅的正位有一块大红色的展示牌,牌上写着XX投资团的字样。展示牌前是一张可以容纳几十人的长形木桌,木桌上铺着雪白的桌布,外商投资团的一些重要人员,以及政府部门的高官都在这一桌,冯爵的爸爸也在一个重要的位置上。

 长桌下还有十张圆桌,每桌可以容纳十人,投资团其余的外商及随行人员,还有其他官员,包括相关部门的一些官员,和省级市级的重要官员分别在座。

 冯爵坐在一张偏后位置的圆桌上,同桌的有三名外宾,对面一名商务部门的官员正在用流利的英语和身边的一名外宾聊天。

 冯爵英语虽然不错,可是那两人的语速较快,多有专业名词,所以冯爵也只是听得一知半解。

 他们说的是关于西部地区外商投资国家给予的优惠政策,各种税收的减免政策,听得那名外商双眼发光。

 听毕,那名外商有些担忧的问:“中国政府会否过多的干预?还有我们外商是否能在这个基础上得到更多的优惠政策?XX国的优惠政策似乎比你们更好,更有利于我们的发展。”

 那名官员笑了笑,不卑不亢,不紧不慢地说:“我曾经听到过很多外国朋友评价说,中国政府是全世界最支持经济发展的政府!中国每年的外商投资比例都在不断增长,不少在华外商投资企业成为其母公司全球业务的增长亮点和利润中心。至于你说的那个国家,我以私人的身份提醒你,最好多做考察。中国有句俗语叫做货比三家,我们中国有绝对的优势,不怕比较与竞争。”

 外商听了,连连点头。

 冯爵听到这里,对那名官员心悦诚服,自己如果想走这一条路,真的还有很多的事情需要了解和学习。

 那两位还在就细节问题在商讨,另外两名外宾也加入商讨的行列。他们有时会低了声音说话,有时的语速又非常快,冯爵听得非常吃力,无聊之下,不由地将目光投向别桌。

 他看向领近的一桌,那一桌在末席,他看过去的时候,正好有一名中国官员看了过来,两人目光相对,那人向着冯爵笑了笑,显然认识他。

 冯爵仔细瞧了他一眼,见他四十多岁的样子,相貌普通,也觉得有些眼,但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他转过头去。

 宴会期间,中国方面有几名官员上台祝词讲话,长篇长篇的介绍,听得大家昏昏睡,然后又敬酒,又有民族表演,进行了近两个小时才结束。

 冯爵的父亲还有事情要忙,派了秘书和冯爵说了一声,让他先行离去。

 离开了宴会厅的时候,又碰到了刚才有些眼的那名官员,对方故意慢下脚步与他并肩,络地与他打招呼。

 “冯公子,你好。”

 那人身上有些酒气,显然喝了不少酒,只不过还不到烂醉的程度。

 冯爵皱了皱眉头,虽然不喜欢对方的称呼方式,可是对方的年龄可以做他的长辈,他也不好说什么。

 “你好。”

 对方与他握手,笑道:“冯公子不记得我了吗?早先我们在XX大饭店的时候碰过面!”见冯爵神情依然惑,又进一步的提醒

 “那天我和你女朋友的阿姨一起吃饭,后来冯公子走的时候,还进了我们包厢打招呼的!”

 经他提醒,冯爵猛然想起他是谁了,早先顾长卿约他出来吃饭,和长卿阿姨一起的人中就有眼前此人。虽然两人没正式打招呼,但冯爵有些印象。

 “鄙人姓张,和冯公子女朋友阿姨是很好的朋友,当天就想和冯公子打招呼的,可是见冯公子和那位小姐相处的很开心,又怕打扰了两位,还请不要见怪。”

 张局一脸的笑。

 冯爵看着他的笑脸,心慢慢地往下沉。

 “女朋友?”

 “我也是听徐坤介绍才知道,徐坤就是你女朋友的阿姨,那位小姐确实是一位可爱的小姐。”那天见他们神情举止颇为亲热,以为他们感情很好,所以故意说些好听的话来讨对方开心。

 冯爵的父亲高了他不知几个级别,攀不上大树,有机会和小树拉拉情也不错,看此情景,这棵小树迟早有成为大树的一天。

 他在一边说的兴奋,可是却不知道自己的话在对方的心里掀起了怎样的滔天巨

 冯爵的脸色微微发白

 那天,她离开的那会,原来不是去同阿姨打招呼,而是同眼前这个人打招呼…

 他勉强笑了笑,看向对方,“那天…”他停了一会,“还谢谢叔叔给予方便…”

 他的声音又轻又浅,却几乎用尽他全身所有的力气

 张局笑道:“小意思,小意思,冯公子不用这么客气,哈哈,哈哈。”张局连打了几个哈哈,如果说之前他还有些什么怀疑,现在也完全烟消云散了,如今对于徐坤,还真是有些忌惮,心中本来因为得到的控股权太少而引起的不甘也迅速消散。

 旁边又有一人叫出张局的名字,张局便对冯爵说:“冯公子,我先失陪。”

 “请便。”

 张局和另外一人越走越远,冯爵仍然怔怔地站在那里,耳边嗡嗡作响,四周的喧闹声似乎在很近,又似乎在很远,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回想起那天的所发生的一幕幕

 “冯爵哥哥,包厢里有些气闷,不要关门好不好?”

 “冯爵哥哥,你等一会,我去跟我阿姨打个招呼。”

 “我去和我阿姨道别。”

 还有她的笑,她一次又一次地帮他夹菜,当对面包厢门打开的时候,她忽然将菜送到他嘴里。去到对面道别的时候,她很自然地挽住他的手臂…

 他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被她挽过的手臂,至今他还记得那时心跳加快的感觉…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很想嘲笑自己,可是嘴角发僵,怎么都笑不出来

 心像是被什么扎了一下,细细密密的疼

 一些认识他的人经过他的身边时,见他在发呆,便上前询问,“冯爵,你怎么啦,脸色很不好。”

 冯爵摇摇头,“没事,我没事。”他摆摆手,大步地向前走去。

 他的脑子很,很多种想法在脑中转过,他着自己不要去想,可是那些想法却硬入他的脑间,将他入死角,避不过,逃不了,口被什么堵住,又涨又疼,连呼吸都似乎不顺畅,

 他开始跑起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跑上广场,跑到任何目光所及的道路,用尽全身力气,宣口的涨闷,似乎这样就会让他舒服一些。

 他一直跑一直跑,一直跑的筋疲力尽,累倒在地上,完全不顾忌旁人的目光。

 他躺在地上,看着头顶被建筑物切割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天空,看不到月亮,只有几颗零碎星星的朦朦天空。

 慢慢的,天空出现了她的笑脸

 她看着容妈时愉快快乐的笑脸

 她看着小朋友时温柔怜惜的笑脸

 她看着自己时,时而天真,时而捉弄,时而狡猾,有时候却又出淡淡酸楚的笑脸

 然后,她脸上的那些笑容通通消失,

 她开始冷笑,

 她看着孔玉芬时的阴冷,

 她看着赵毅时的深沉

 她暗处算计时的冷漠…

 冯爵大叫一声,捂住脸。

 另一边,顾长卿陪着容妈在医院里,到了星期三,检查结果陆陆续续地出来,医生告诉他们,容妈的病情不算太严重,随时可以出院。

 容妈听医生这么说,马上要求回家,“家里的事情那么多,小明妈一个人忙不过来,那些鸭也不知喂好了没有。”

 还没过星期四,顾长卿自然不会答应,她按住容妈:“容妈,再住一天,明天早上我们就回家!”

 容妈不愿意:“为什么还要等到明天早上呢?”

 小明爸见容妈没事,已经回去了,现在只有李佳陪着顾长卿在这里。这时,李佳也忍不住说:“既然医生都说可以出院了,就出院算了吧,整天呆在这里也无聊的!”

 容妈听到李佳帮腔,更加来劲,爬起来就收拾东西,一边收拾一边说,“就是,再住下去,没病也闷出病来了,这里贵得吓死人,两天就花了几千块,小姐虽然不在乎这些钱,可是钱也不是这样浪费的!”

 顾长卿情急之下,灵机一动,“容妈,现在出院是算一天的钱,明天早上出院也是算一天的钱,既然你说不要浪费,怎么都得把这半天住过去!”

 听到顾长卿这么说,容妈心中不肯吃亏的心理占了上风,想了一会终于答应,“那我们明天再出院,医院已经这么黑,不能让他再占了便宜!”

 顾长卿松了口气。

 ***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顾长卿抬头看了看墙壁上的挂钟,已经是晚上十点多种。她的心中开始有些紧张起来,她抚了抚口,安慰自己,没有关系,不用担心,现在在医院,就算发病也能及时抢救,容妈一定不会有事的。

 这时手机没电发出自动关机的声音,顾长卿拿出充电器在病房中充电。

 李佳坐在一边的沙发上看着电视,有些昏昏睡,顾长卿和容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这时外面一阵喧哗,伴随着一阵阵的哭叫声,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也吵醒了刚睡着的李佳。

 李佳抬起头,对顾长卿说:“我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她走出去,过了一会才进来。

 她说:“有个病人突发心肌梗,正在抢救,又是按,又是打针,又是电击,场景有些吓人!”

 容妈庆幸地说:“还好我从未遭过这种罪!”

 李佳坐回先前的位置,笑道:“这是多亏了长卿及时发现了你的病,及时治疗,所以才会将病情稳定得这么好!”她打了个哈欠,又躺下去。

 容妈看着坐在边的顾长卿,脸上笑成了一朵花,连声说,“对,对。”

 顾长卿握着她的手,对着她笑。

 容妈忽然说:“小姐,你长得像故去的太太多一些。”

 顾长卿笑道:“我也这么觉得,人们常说,女儿一般会像爸爸,可是我却长得像妈妈,如果像爸爸,或许我会漂亮些,可是我喜欢像妈妈。”

 “谁说的,我觉得小姐很漂亮,特别是笑起来,像个小天使。”容妈躺在上看着她,神情舒缓,面色慈祥。

 顾长卿抿着嘴笑了笑,“在容妈眼里,我自然是最好的。”

 “是真的,当时,太太生下小姐的时候,我也在场,护士将小姐抱出来,粉粉的一团,眼睛闭着,张着嘴依依啊啊的哭,像只小猫似的,非常的可爱,那时老爷抱在手里呵呵的笑,嘴里一直在说‘小天使,小天使’”

 “外公一直很疼我,我记得小时候,外公还帮我扎辫子,绑蝴蝶结,我还嫌外公扎的不好看,回到房里让你重新扎过。”

 “那时你才六岁,老爷扎完后问你喜不喜欢,你怕老爷不高兴,就说喜欢,回到房里才让我重新扎,还让我别告诉老爷。”像是回想起那时候的事情,容妈脸上出了淡淡的笑容。

 顾长卿笑,“容妈说的我好狡猾。”

 “不是狡猾,我知道,你只是不想你外公不开心,可是老爷真的扎的不好看了,辫子歪到一边,也难怪你不喜欢。”

 顾长卿抬起头看着窗外,目光无限留恋,她轻轻地说:“那时真是美好的时光,外公,妈妈,文叔,所有关心我的人都在我身边,可是时间一天天的过去,我一天天的长大,身边关心我的人却一个个的离去,先是外公,然后是妈妈,再然后是文叔…都不在了…”

 她转过头,看着容妈,眼中含着泪水,“我身边只有容妈了…”

 容妈心中一酸,将她搂入怀里,轻声道:“傻孩子,你还小,以后,你的身边会有更多关心你的人。”

 顾长卿看到一边已经睡着了李佳,点点头,含泪笑道:“嗯,我知道了。”

 她抬起头,又看了看挂钟,已经快十一点了,她对容妈说:“容妈,时候不早了,你早些休息。”

 “你也睡一会。”容妈往旁边挪了挪,拍了拍空出来的地方,笑道:“小姐睡这里。”

 顾长卿让她躺好,说:“我现在睡不着,待会再睡。”

 只要没过凌晨三点,她都不会离开容妈一步,更加不会睡着。万一容妈发病,她要及时通知医生的。

 门外,急救室。

 值班医生终于将病人抢救过来,他松了口气,对旁边的值班护士说:“这个病人还未渡过危险期,今晚你们要严密观察。”

 值班护士点头答应。接下来的时间里,她们的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这个病人身上。而容妈这里因为情况不严重即将出院,便没过来了。

 容妈慢慢睡着,时间滴答滴答一分一秒的过去,顾长卿看着墙上的挂钟,越来越紧张,越来越坐立不安,可心中的这份焦虑又无法同旁人说,只能一个人承受。

 她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每隔一会,就看一下时间。

 很快到达凌晨两点,这时,她有些想上厕所,本想将李佳叫起来看一下,自己去了洗手间再来,可是又想到李佳没有危机意识,见容妈的病情不严重,只怕不会太在意,说不定自己前脚进去,她后脚就睡着了,万一容妈出事,谁去叫医生?

 想到这,她硬憋着。

 开始只是肚子涨,还能憋得住,可后来似乎又要小解了,憋得实在难受。她坐下来,硬撑着,时不时地看时间,盼望着时间快些过去。

 或许是被这些事情分散了注意力,心中反而没那么焦虑了。

 两点三十,两点四十,容妈的神情一直很安详,因为快出院,容妈不肯再上仪器,说不舒服,所以顾长卿此时只能时不时地走过去看看容妈的脸色,有时候甚至去摸摸容妈的口处,以确定她的情况正常。

 一直到凌晨三点,容妈的情形一直很乐观,她脸色很好,睡得很香,还微微打着鼾。

 那一刻,顾长卿激动地下眼泪,心中又开心,又酸痛,如果不是怕吓着她们,真恨不得大哭一场!

 她改变容妈的命运了,容妈不会死了!

 她捂住脸,泪水自指间扑簌而下,没有人会了解她此时的心情,她既开心容妈命运的改变,又自责在文叔一事上自己处事不周全,以至于眼睁睁地看着文叔死去。

 她擦着泪水,心中忽喜忽悲。

 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已经是三点过十分,容妈仍然没有任何不适反应,她彻底放下心来,这才叫醒李佳,让她看着容妈,自己进去了洗手间。

 李佳正是睡得香甜的时候,忽然被顾长卿叫醒,眼睛都睁不开,她抬起头看了一眼容妈,见她睡得香的,她头一歪,又睡着了。

 顾长卿上完洗手间,在里面洗了手脸,一共花了二十分钟左右才出来。

 出来便见李佳又睡着了,她笑了笑,心想,还好刚才没指望她。

 现在她心情放松,倦意也上来,她走到沙发的另一边,准备凑活着睡一觉,眼光扫了一眼病上的容妈,见她仍然是刚才的睡觉姿势,刚收回目光,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容妈怎么没打鼾了?

 顾长卿心中猛的一跳,以最快的速度冲到容妈的边,头灯下,容妈的脸色有些发青,嘴发乌。

 顾长卿全身不受控制地抖起来,她将手指伸到容妈的鼻下,已经感觉不到半点气息。

 顾长卿尖叫一声,一下子将李佳惊醒

 李佳懵懂地四处看,“怎么了?怎么了?”

 却见顾长卿发了疯似的猛按头铃,然后又冲了出去。

 李佳走到容妈的边,看到她的脸色,心中犹如被人泼了一盆冷水

 “姑妈——”

 顾长卿冲去病房,如没头苍蝇一般串,口中大叫“医生,医生。”

 声音凄厉仓皇,在寂静的夜里宛如鬼哭,让人心中发寒。

 此时,值班医生以为刚才抢救太过劳累躲起来休息去了,而值班护士现在正在那病危病人房间里,待顾长卿找到她们时,又过去了两分钟。

 护士进来病房看了容妈后,大惊。其中一名赶紧给容妈做按,另一名护士跑去找医生。

 医生赶过来后,又过了几分钟。接着他们将顾长卿和李佳请出去,紧急抢救容妈。

 顾长卿和李佳站在门外,听着医生急促吩咐护士的声音,然后又听到电击的砰砰声。

 两人都惨白了一张脸,睁大了眼睛看着房门,犹如木雕一般动也不动,一句话都不说。

 也不知过了多久,医生走了出来,脸色沉重,脸疲惫。

 他说:“对不起,我很遗憾,我们已经尽力了…”

 李佳“哇”的一声大哭,“姑妈,姑妈…”、

 顾长卿怔怔地看着前方,目光呆滞,浑身轻颤,“不应该是这样…不应该是这样…明明躲过去了…不应该是这样…”

 她嘴微动,喃喃自语,谁也听不清她说了些什么。

 泪水不知不觉地爬她的脸庞。

 这时,护士走出来,宣布:“死亡时间,凌晨三点。”

 顾长卿全身剧烈一颤,冲进病房指着显示着三点四十的挂钟大叫,“怎么会是三点,明明是三点四十。”

 护士看了看自己的手表,又问了旁边医生一句,才对顾长卿说:“是三点,那钟可能坏了。”

 顾长卿像是失去了全身的力气,瘫坐在地。

 脑海中忽然响起一句话

 “阎王让你三更死,岂会留你至五更。”

 她心中一阵剧痛,双眼一黑,昏了过去。

 ***

 容妈的葬礼在两天后举行。

 容妈实行的是土葬,就葬在她家后面的小山坡上。

 全村的人都来参加了她的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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