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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一章 秦楼楚馆
  自从那筱蓉被张顺五两银子卖给了那个大汉之后,从此就不知所向。铁牛儿虽然哭哑了嗓子,也只能任凭那人带走了筱蓉。

 娘临死前代给他的话,没想到这么快就落空了。想起筱蓉跟在自己身后哥哥长哥哥短地叫着,那明媚的笑脸每每想起来就让他的心揪紧了。他发誓,这辈子,只要他活着还有一口气在,就一定要找到筱蓉!

 张顺和刁氏都躺倒了,家里没人伺候,就开始使唤起铁牛儿来。铁牛儿不过一个孩子,还不知道该怎么办,也只好任由他们支使,端茶送水,端屎端。闲了还得上山砍柴换来一些零用钱。

 每次上山路过李氏的坟堆,铁牛儿都要趴在那里哭上一场,似乎倒倒心中的苦楚就能好过一些。

 寒来暑往,连着过了两个年头,张顺和刁氏被疾病折磨得瘦成了皮包骨头,长年不见头,头发蓬着像鬼魅一样,邻居们一开始还过来看看他们娘俩,可日子长了,他们那样子又吓人,儿就没人过来了。

 到了这一年上,京里纷纷传言,说是摄政王反水,公然举旗造反了。连他们这个小山村里也纷纷动起来,听说要打仗了,有门路的人都纷纷迁走了。

 像是张顺这样的,除了铁牛儿还能一给他两顿饭吃,谁还管他?刁氏的日子更不好过,小儿媳妇钱氏带着两个儿子,那一个还是个痴呆儿,早就顾不上她了。听说要打仗,连夜带着孩子就跑回了娘家。而在城里打短工的张二顺,至今音信全无,不见踪影。

 刁氏就这么和张顺一头一个,都躺在了张顺的那间茅草房子里。邻居们听说要打仗了都迁走了。连狗子妈那样的都带了一家人不知所踪了。

 张顺和刁氏疼得夜叫唤,可除了些吃的,铁牛儿也没有法子,想想当初他们怎么对待他娘,铁牛儿更是没了那份心肠。

 转眼到了盛夏,张顺和刁氏身上的皮肤都开始溃烂,随着天儿越来越热,两个人身上已经冒出了脓水来,疼得夜都不得安生。

 在一个闷热的夜晚,两个人嚎叫了大半宿。到了黎明时分,到底蹬腿去了。

 铁牛儿一滴泪都没,只抱了一堆柴禾。放在茅草屋边上,点燃了柴禾,望着茅草屋很快就湮没在浓烟之中。他看了这个家最后一眼,就决然地转身离开了。

 大火熊熊地燃起来,红彤彤的火光映着那个少年的背影。越走越远!

 京中一条隐蔽的小巷子里,夜晚来临,到处都挂着大红的灯笼,耀得人眼睛都发花。这就是临风国夜晚最为繁华的地方了。越是到了晚上,这条巷子就被车轿堵得水不通。

 巷子的尽头有一家装饰得不甚华丽的地方,门口只挑着两盏大红的灯笼。也没有穿红着绿、花枝招展的女人倚门待客。

 只门楣上有三个鎏金大字“海棠苑”在夜里格外晶莹闪烁。

 门口只站了两个眉清目秀的小厮,让人觉得好像是一家府邸。而不是秦楼楚馆。

 进了大门,过了正厅,进了后院,就是一座一座错落别致的小院,里头笙歌夜舞。灯火通明。

 在一个种翠竹的幽碧的小院里,进了垂花门。上房里湘帘半卷,里头隐隐地传来几声笑语,在门口有一个瘦小的身影正立在那儿。

 她就是筱蓉,被那个大汉领走后,见她年纪太小,不知道该怎么处置。不过看那小模样长得倒是不错,送到海棠苑给老鸨子看过之后,老鸨子倒没嫌弃,就留了下来。

 把她分给海棠苑里一个不怎么红的姑娘——意做使唤丫头。意身子不大好,年纪也大了,大概有二十四五岁的样子,虽说也接客,但不如海棠苑里的其他姑娘吃香,接的都是些年纪大的老头子,又没有什么钱。

 这两天,意病恹恹的,身子极不舒服,脸色蜡黄,客人上门也不会点名叫她了,老鸨子芳姐的脸色就难看了,把她屋里使唤的丫头都借口支使出去,说是其他姑娘屋里的人不够使的,只留了筱蓉一个人。

 此刻意屋里也没有客人来,她一个人侧身躺在那张楠木竹丝上,手里握着一方帕子,眼睛似闭非闭,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好半天,筱蓉只悄悄地站着,默默地观察着意的脸色。她的五官倒也别致,只是年岁大了,每里都涂脂抹粉的,早就让本来如玉般的肌肤得到了侵蚀。

 再加上身在这烟花柳巷里,来送往的,经过的男人多了,那种羞于启齿的毛病必然不少,这脸色估计也是这妇科病引起来的。

 筱蓉来到这里也有两年了,先前太小,意那时候还颇得脸,芳姐倒也不难为她,她院里的丫头都是自己分派,见筱蓉身世可怜,勾起了她的思绪,对筱蓉也就格外照拂,两年多,竟也没让筱蓉做过什么重活儿,平里也就端茶送水的,筱蓉也应付得来。

 这一段日子,屋子里的丫头都被芳姐唤走了,也就筱蓉一个不入眼的留下来。见她还站在门边,意想了半天心事才想起她来,对她招手:“妞妞,过来坐这边,屋里也没什么人,立什么规矩啊?”

 筱蓉听了也就咧嘴一笑:她这个新主子倒不坏,只是人落到这步田地,也实在是无可奈何之举。

 见筱蓉走过来,意拍了拍身边的脚踏:“就坐这儿,咱们说说话儿。”

 虽然在她眼里筱蓉只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孩子,可有时候她说出来的话却像大人一样,意可是打心眼儿里喜欢上这孩子了。

 也知道她将来的日子不会好过,现在也是过一天算一天了。见她坐下来,意把手边的桂花枣糕往筱蓉手里去,筱蓉也毫不客气地接过放在嘴里品着,一边就听着意提起从前的事儿。

 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都被她说起过不知道多少遍了,打她被卖来的时候。意就经常跟她说。那些丫头都是芳姐的人,意也就只能对着她这个小孩子说实话了。

 无非是之前有一个年轻的书生多么多么喜欢她,她和他之间又怎么绵悱恻,只可惜,最后还是因为自己是个下的青楼女子,那书生家里不愿意,书生也就被无奈…

 这是老掉牙的话了,每次她一说起来,都是泪盈于睫。可是在筱蓉听来却十分好笑,那书生既然爱她。就该娶她。既然不能娶她,那就是爱她还不够。

 可当事人总是看不透这一层,还心心念念地想着那个如意郎君。殊不知,现在的她,更像是烂菜帮子一样,那书生若是再看到她,怕是吓得连眼都不敢睁开了。

 望着意那张失神的脸。筱蓉只觉得心里酸酸的,这样的女人,还有憧憬爱情的资格吗?

 意说完了自己的故事,唏嘘了一阵,又转脸盯着筱蓉的脸看了一阵子,终于长叹一口气:“妞妞。你长大了定是个倾国倾城的人物,这么小眉眼都如此精致了,大了还得了啊?”

 见筱蓉不当一回事儿。只顾着吃手里的枣糕,意不由急了,一把夺过她手里的东西,恨恨地望着她道:“你个傻孩子,就知道吃。不知道这里头就是狼窝虎吗?一旦进来了。这辈子就别指望能出去过常人的日子了。”

 她说得没错,可是筱蓉却不是一般的孩子啊。这海棠苑。她想待就待,不想待随时可以走。她有的是法子逃离海棠苑。只是这两年,她年纪小,实在是不知道该到哪里去,何况意也算是个不错的主子,不打不骂还给吃的,这样的好日子打哪里找去啊。

 见筱蓉面上依然笑嘻嘻的,意无奈地垂下了头,喃喃说道:“你不懂的,你这么小,哪里懂得呢?但愿我能多活几年,能庇护你几年。”

 筱蓉心里漫过一阵感动,这样的环境里,还能有这么纯洁的人心,真是难能可贵啊。

 她下决心要治好意的妇科病,让她重泛光彩,让她能和她一样,走出这海棠苑,过上堂堂正正的日子。

 夜深了,晚风吹过一阵寒凉,海棠苑里却依然歌舞升平,不知人间忧愁!

 其实别看筱蓉人小位卑,可是每里她进进出出的帮意端茶送水的,听到不少客人都议论,说是京里要了,摄政王公然扯旗早饭了,想要和当今少年皇帝云浩天一争天下了。

 筱蓉就想起那年,她和李氏两个一同治好了摄政王的大病和皇太后的病,没想到如今这两家子却反目为仇了。真是此一时彼一时啊。也不知道这天下要多久,杀父仇人什么时候能找到。

 潜意识里,她总是觉得呆在这海棠苑里能打听到更多不为人知的事情,所以,她把这里当成了乐土,反正,她现在还小,没人会注意到她!

 翌,一大早,筱蓉就出去到厨房上去拿意的饭菜,经过一道长廊,碰到了海棠苑的头牌姑娘绿如的丫头——小翠儿。

 她也就是十岁左右的年纪,长得眉目清秀,白齿红的,虽然年纪小,可也隐约有沉鱼落雁之容姿。只因她常常被绿如非打即骂,过得并不好,才和筱蓉搭上了话。每次筱蓉都能安慰她一番,也把自己摊到一个好主子的事儿跟她说了,馋得她每每都嚷嚷着要换主子。

 其实这也不过是两个孩子之间的玩话罢了,她们的命运都操纵在芳姐的手里,哪里有一丁半点儿的自由呢。

 见筱蓉提了食盒往回走,小翠忙上来,揭开食盒看了看,才抿着嘴儿笑笑。筱蓉就明白,定是意这两年不得意,所食的饭菜也就跟着差起来了。

 而绿如正当红,客人打赏得多,自然芳姐就重视她了。不过意这样的也不见得是坏事儿,她都已经得了很严重的妇科病了,若是再陪着客人过夜,这身子,迟早是要染上大毛病的。

 希望绿如能红得长久一些,让意也能过上两年安生日子。只不过芳姐是个绝对会算计的人,不会平白地养着闲人的。纵使意一时半会儿的不能接客,也得陪客人唱曲儿,给那些野的男人逗乐子赚银子。

 见筱蓉提了食盒就要回去,小翠忙低了声音笑道:“这两天姑娘那里可是来了不少尊贵的客人呢,其中一位据说还是皇亲,那长相,啧啧,自然不用说了,单是那一举手投足的气派,看了都让人移不开眼。”

 这小丫头,还没长大都成这个样子了。能来这海棠苑的男人哪有几个好人呢。筱蓉不由哑然失笑,也不理会,拎了食盒就走了。

 到了屋里,一一地摆出来,无非是几样素菜,不见几滴油腥,看得意皱了皱眉,却无可奈何地用了。意的饭量不大,就让筱蓉陪着她一块儿吃了。

 眼看着已经上三竿了,意百无聊赖,让筱蓉搬了张凳放在院子里,晒起了儿。

 刚坐没多久,就有人走来,说是一会儿有两位贵客会来,慌得意眼睛擦了又擦,不敢相信似的看看筱蓉。

 筱蓉也不懂,意自认都已经人老珠黄了,这两年都门可罗雀了,怎么还有贵客登门?

 不过人很快就来了,她只好手忙脚地帮着意端桌子摆凳子,上茶摆点心。

 一时就听得脚步杂沓,人已经来到小院里了。 PaoPaO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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