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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二章 隆冬季节
  筱蓉每里都守候在前,煎药、做饭,忙个不停,才刚过了五岁生辰的她,已经像个小大人一样,家里家外的成了一把好手。

 铁牛儿更成了家里的劳动力,趁着还没下大雪,每都上山砍柴,挖药。别看李氏一个妇道人家没多少力气,可家里少了她,还真的是四处漏气,不像个样子了。

 李氏躺在上也是干着急,无奈自己的身子骨儿不争气,只好长吁短叹。

 腊月初八一大早,筱蓉就熬好了腊八粥儿,粥里并没有八样米,不过是八月节那天李氏在镇上买的几样,省到现在,无非有大米、小米,红豆、黄豆四样,稀得照得出人影儿,好歹意思一下。喂李氏喝完了药,就盛了一碗冒着腾腾热气的粥进来。

 李氏倚在头上,脖子下面垫着一个破旧的枕头,一双无神的眼睛爱怜地望着筱蓉,枯瘦的手慢慢地抚上筱蓉的头:“孩子,都怪娘无能,害你受累了。可怜的孩子,才多大,就遭这样的罪!”

 筱蓉眼睛里也泛着泪花,一张小脸上却努力地出几分笑来:“娘,别说这些丧气的话,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话虽这么说,可她深知,治了病治不了命,李氏这是心病,一个女人,被丈夫嫌弃,又没有出路,天天憋屈在心里,迟早会憋出病来。

 筱蓉纵然有天大的本事,也治不了她的心病啊。张顺被刁氏挑拨地一点儿都不信任李氏,对李氏一点儿感情都没有,她只不过一个孩子,又不是他们亲生,哪里能够让张顺回头?

 看着奄奄一息、骨瘦如柴的李氏,筱蓉心里漫起无边的悲伤。只能强作笑颜,为她端水喂药。

 母女两个正说着知心话的时候,铁牛儿背着一捆柴回来了,把柴禾卸在院子里,抹了一把汗,就进了屋。

 见筱蓉正收拾桌上的碗勺,铁牛儿忙接过,憨憨地一笑,口的白牙:“妹妹,我来吧。你还小,坐这儿歇歇吧。”

 才几个月的时间,铁牛儿已经从一个还懵懂无知的孩子长成一个有担当的少年了。每里都上山砍柴挖药。已经晒得糊头一样,一笑,就见到口的牙齿和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里的眼白了。

 李氏上下打量着他,见他身上那件破夹袄已经刮烂了,出了一大片破棉絮。眼神不由暗淡下来:如今自己这样。两个孩子就像是没娘一样,吃,吃不好;穿,穿不暖的,万一自己死了,两个孩子该靠谁呢?

 越想越悲伤。越想越觉得没有头绪,望望一贫如洗的家,李氏眼圈儿不由又红了。

 铁牛儿收拾好了桌面。见母亲又伤心起来,忙来到头坐下,拉着李氏的手笑道:“娘又想什么呢?天天窝在屋里是不是闷得慌?要不等明儿头好,我把你背到院子里晒晒太阳?”

 李氏紧紧地攥着铁牛儿一只糙的手,还是个孩子的他。虎口已经裂开了,就像是一张婴儿的嘴大张着。往外渗出血水来。

 她心疼地跟什么似的,从头到脚爱怜地看了好几遍,似乎怎么都看不够。半天,才勉强下心底的心酸,强笑道:“我们铁牛儿懂事了,这样娘就放心了。”语气沉重地像是在说临终遗言。

 铁牛儿也听出不对来,可他没敢表出来,只捡着自己在山上看到的有意思的东西和李氏说,直到逗得她笑起来才放下心来。

 张顺自那晚上走后,一连几个月都没回来过,李氏又卧不起,可苦了两个孩子了。筱蓉一大清早就起来,不管天儿多么寒冷,必定要烧一锅热乎乎的稀饭,铁牛儿则帮着她劈柴,兄妹两个倒也能干,竟把这个家勉强支撑住了。

 左邻右舍们也有说风凉话的,说李氏风头太盛,触了霉头了,一个年轻媳妇子不守妇道总是往外头跑,这是老天报应的。没有一个人肯上前看看,问候问候。

 到了腊月二十三,正是祭灶神的时候,李氏起不来也不能到镇上赶集,家里请不来灶神,筱蓉就用烧过的树枝子在一张旧纸上画了灶神的样子,晚饭前,扶着李氏坐在了边,和铁牛儿一同跪了,祭拜了灶神,方才吃饭。

 眼看着年关将至,他们家越发窘迫,虽说李氏还有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可她不能到镇上,筱蓉和铁牛儿又小,她放心不下,一家人竟坐吃山空,把八月节买回来的米面早就吃了个罄尽。

 要不是铁牛儿能干,每里上山采来些干木耳、野蘑菇的,他们一家子怕是要把牙给挂起来了。

 就这么省吃俭用的,还怕到了年节这一天啥也没有呢。李氏望着空空的屋子就长叹了一声,可面对着筱蓉和铁牛儿伪装出来的纯真的笑脸,她的眼眶儿紅是红了,但终究没有哭出声来。

 到了年三十这一天,铁牛儿背着李氏也不知道从哪儿来了一小袋子晒干了的玉蜀黍粒儿,和筱蓉两个来到锅屋里熬了一锅水煮玉蜀黍。

 筱蓉虽然也纳闷,谁这么好心会给她家这些东西,可望着铁牛儿一脸的沉默,她终是没有问出来,但心里已经隐隐地有了数。

 熬好了玉蜀黍粥儿,铁牛儿盛了一碗,自己却不端进去,只送到门口,就努着嘴示意筱蓉接过去。筱蓉心下更是了然,无奈地端过碗,送给了李氏。

 李氏半靠在枕头上,身上盖着一层破烂的夹被,都隆冬季候了,可她动弹不得,家里空有几斤棉花和细棉布,却不能给孩子作件冬衣和被子。

 筱蓉来到她面前,凑在她耳边轻声呼唤:“娘,起来吃些东西吧?”

 “嗯。”李氏有气无力地睁开了眼睛,筱蓉就舀了一勺粥放在嘴边试了试温度,就喂给她吃下去。

 李氏刚尝了一口,忽然就瞪大了眼睛,暗黄无光的脸上是惊奇:“我记得家里没有玉蜀黍的,这打哪儿来的?”

 筱蓉知道瞒不过去,只好实话实说:“是…是哥哥从外头来的。”

 李氏就长叹一声,枯瘦的手耷拉在帮上,眼角缓缓地出两行清泪:“都是我误了孩子啊。”筱蓉再喂她时,她死活都不吃了。

 筱蓉无奈,只得把碗端出去,铁牛儿正蹲在锅屋的灶台前,端了一只豁了口的瓷碗吃得正香,见她端了碗回来,碗里的粥儿没有动,就起身问道:“怎么?娘吃不惯吗?”

 “娘知道这东西来路不明,不肯吃!”筱蓉心情坏到了极点,李氏也实在是太迂腐了些,不管如何,东西吃下去再说别的,都成这样儿了,何必还这么胶柱鼓瑟的?

 铁牛儿一张笑脸紧紧地绷着,一句话都没有说,半天才丧气地叹一口气,点着那碗:“娘不吃你快趁热吃了吧,我一会儿还得上山去。”

 筱蓉默然无语,寂静无声地吃了那碗粥。铁牛儿收拾了拿了砍刀就要上山去,临走还嘱咐她:“在家里照顾好娘,等我砍柴回来就到镇上卖药材去。”既然李氏不肯食嗟来之食,他无论如何也要去镇上买些吃食来。

 谁知道刚出了巷口,面就碰到一辆马车,车上一个人正探出头来问别人:“李神医住在哪儿?”

 铁牛儿就留了心,上前看时,却是落凤镇济民堂掌柜的余扬来了,喜得他顿时眉开眼笑,若是搭上他的车,到镇上去能省好些脚程呢。

 刚想上前搭话,就见那村民斜斜对着他家篱笆院一指,怪气地说道:“还神医呢,人已经快死了。”说完,也不理会铁牛儿一脸的愤怒,拔脚就走了。

 余扬还没愣怔过来,就见到铁牛儿正站在马车旁,忙跳下来,拉了他的手问道:“你娘在家呢吗?到底是怎么了?这么多天也不见她去镇上?”

 铁牛儿忙急急地说了这几个月的情况,又领着余扬来到了院子里,余扬身后还跟了个药铺伙计,从马车上卸下一个麻袋来,扛在肩上一摇一晃地跟进来。

 铁牛儿还没进门就大喊:“娘,娘,济民堂掌柜的看你来了…”

 筱蓉也从锅屋里出来,见到那麻袋的时候,眼睛不由一亮。人都说“马瘦长,人穷志短”筱蓉现在也非常赞同这句话,自己每里饿得前贴着后背,好几个月都见不到荤腥,真怕自己哪天给饿死在这人生地不的古代里。

 谁知道救星就盼来了。两个孩子扶起李氏坐好了,又给余扬和小伙计到了碗热水来,就眼巴巴地盯着地上那个麻袋。

 余扬亲自上前解开了,从里头拿出一样一样的年货来,嘴里还絮絮叨叨地说着:“没成想这些日子你病成这个样子。早知道了该早些过来看你的。你这人也真是的,老实巴的也不知道叫个人到镇上跟我说一句,害得我天天担惊受怕的,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儿呢。”

 李氏有气无力地对着他笑了笑,才道:“我自个儿病成这样,怎么好去麻烦你呢?只是两个孩子还小,离不得这儿,不然早让他们到镇上去了。”

 余扬打量着四处通风的小茅草屋,叹道:“你是神医,却病成这样,必定是心病了。你的…你的夫君是不是不让你抛头面行医?你们之间有了矛盾了?”

 李氏脸颊一红,难为情地别开了眼。

 铁牛儿在一边就一长一短地把八月节父亲毒打母亲的事儿说了。 pAOpAo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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