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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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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瑶,还是你最了解我。”杨阁老拍了拍钟姨娘的手,示意钟姨娘走到他身前来。“将方才的棋局摆出来给我看看。”

 钟姨娘立刻应了一声是,动作轻巧地取出棋盘和棋子,一会的工夫,就将方才杨阁老和纪晓棠在小山亭子上的棋局摆了出来。

 只是摆到最后几枚棋子,钟姨娘的手就慢了下来。

 杨阁老不解,用目光询问钟姨娘。那局残局,是他故意摆好了等着纪晓棠来下的,钟姨娘对残局了然于心,而且还得了他的嘱咐。

 以钟姨娘的聪慧,一定会将最后的棋局记得清清楚楚,不会出现这种迟疑的情况。

 “宇哥,”钟姨娘这才告诉杨阁老,“安乐县主离开的时候,用衣袖拂了棋局。”所以对于最后几枚棋子的位子,她有些拿不准。

 “她拂了棋局?”

 “是的。”

 “可是故意的?”

 “宇哥怎么会这样问。”钟姨娘弯弯的双眉微微挑起,“难道宇哥认为她是不小心。安乐县主那样的人,在宇哥面前,怎么会出现不小心。”

 “哦…”杨阁老沉,到了他这个地位,看人看事早就不相信所谓的巧合,也不会去相信什么不小心。然而在纪晓棠的身上,杨阁老潜意识里,是希望出现巧合和不小心的。经过钟姨娘的提醒,杨阁老意识到。他这个想法本身,就很危险。“阿瑶,你对安乐县主是这样看的。”

 “是的。宇哥。”钟姨娘点头,“依我看,安乐县主是一只已经成的狐狸。宇哥,千万不要因为她年纪轻,就小看了她。”

 杨阁老轻轻点头。钟姨娘这个看法,倒是与他不谋而合。

 “是哪几枚棋子的位子你不确定?”杨阁老问钟姨娘,一面凭着记忆。与钟姨娘一起将方才的棋局再现了出来。

 之后,杨阁老半晌都没有再言语,而是专注在棋盘上。一步一步地将他和纪晓棠的对弈重新走了一遍。如此反复两次,他才慢慢地从棋盘上抬起头来。

 杨阁老的目光更加凝重了。

 “宇哥…”钟姨娘小心地询问,“宇哥当时说和局,难道安乐县主的棋力…”

 “…是我平生所见。最难应付的对手。”杨阁老一字一句地说道。

 即便是亲口说出纪晓棠是成的狐狸。然而此刻听杨阁老如此说,钟姨娘还是吃了一惊。杨阁老的棋力如何,她知道的最为清楚。朝文武,能够与之在棋盘上较力的不过三人。而即便是这三个人,也从来没有得到了杨阁老如此的评语。

 “后生可畏。”杨阁老又说了一句。

 “纵然她是成了的狐狸,宇哥这些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倒也不必…”纵然是不能小看了纪晓棠,也没有必要如此如临大敌。

 杨阁老听钟姨娘的话却摇了摇头。

 “观棋如观人,安乐县主的棋道自成一家。与我所见诸人都不相同。”杨阁老说着话站起身来,在屋中慢慢踱着。“第一。安乐县主的棋路并无丝毫拘泥之处。这一点也尤为难得。”

 他在亭子中所设下的残局,本来无解,然而纪晓棠貌似平平常常的一步,却盘活了整盘棋。这正是因为她的不拘泥,眼光和思路都没有限制。

 仅仅是这一点,杨阁老自忖就落在了下风。

 那盘无解的残局,他想了数月,已经想出了解决之道,心中暗自很有些得意,所以摆出来试探纪晓棠。而他不得不承认,纪晓棠想出的解法,要比他的那一步棋更为高明。

 他是兵行险招,堪堪盘活棋局,而纪晓棠貌似平淡的一步,却让整个棋局都变化一新。

 “第二,安乐县主与我对弈,每一步看似平常,不带火气,不含杀气,然而细细讲究起来,却都有连绵不绝的后手,让人防不胜防。往往我与人对弈,都是我在主导棋局。今天和安乐县主对弈,一开始我也是这样认为,但到了后来,我就不这样想了。”

 尤其是在两次复盘之后,表面上看,似乎是他在主导棋局,然而实际上,只怕是纪晓棠一直在掌握着棋局的走向。

 “第三,就是这结局了。”说到这里,杨阁老已经又走到棋盘旁边,他伸手拈起一枚棋子。“这局棋到了这里,并不是不能继续下。”

 “那么安乐县主为什么不继续下?”钟姨娘问,“宇哥,纵然我认为安乐县主不容小觑,但我依旧不相信,她能在棋局上胜过宇哥。”

 “因为继续下下去,就是凶险之局。”杨阁老答道。他已经能看出后面的棋局走向,凶险非常,根本没有和局的可能,而且必将杀气四溢。他们两人之中,必定有一个人会输的非常惨。

 纪晓棠或许看到了这种可能,不想与他在棋盘上厮杀,又或者真如她自己所说,走到了那一步,就再走不下去了。

 这两种可能,杨阁老更倾向于前一种。

 “非常聪慧,又不会逞聪明,进退得宜。懂得藏拙这一点,在年轻人身上,又最为难得。”杨阁老说纪晓棠,一连说了几个难得,可见他对纪晓棠评价之高。

 “我今天一见她,就知道咱们那傻女儿不是她的对手。”钟姨娘就说道。

 “你告诉她,不要对安乐县主耍心机了。”杨阁老坐回到太师椅上,微微眯上了眼睛。“让她小心看着,安乐县主每天都做是,见了些什么人,事无巨细,都来告诉给我知道。”

 “事无巨细?”钟姨娘问了一句。

 “对。”杨阁老微微睁开眼睛,似乎对钟姨娘这么问有些不

 钟姨娘立刻意识到了这一点。忙就点头答应,一面心中暗暗纳罕。杨阁老还甚少会对她不耐烦,何况她也并没啰嗦多说什么。杨家这许多人。她自忖是最了解杨阁老,且多年来两人之间早就已经有了深深的默契。

 杨阁老要事无巨细知道纪晓棠的一切,可不会仅仅是因为要为杨玄让娶纪晓棠进门这个缘故。

 “宇哥,”见杨阁老又眯上眼睛不再说话,钟姨娘犹豫了片刻,还是轻声地询问,“咱们女儿今天又跟我说。打算送晓莲进宫备选。宇哥对这件事…”

 “这不仅是咱们女儿的意思吧,我看文忠对此也很热衷。”杨阁老没有睁开眼,慢慢地说道。纪大老爷纪文忠从来就是个有野心的男人。“这些年他在朝中升迁虽顺利。但他心中却很有些不足,他也不想想,他才多大的年纪。”

 纪大老爷想做隆庆帝的老丈人。这是效法他不成,打算要效法韩之章。

 “他看到了韩家的荣耀。却并不想想。那可是简单的事情。”杨阁老这样说,语气中带着淡淡的讥讽。

 “他终究见识还浅,且受宇哥荫庇多年,并没有受过什么挫折。他有见不到的,宇哥看在咱们女儿的份上,就多教导他些。…无论怎样,他在朝中,总是个臂膀。”钟姨娘这样说话。却是一片维护女儿和女婿的心思。

 杨阁老不能完全不顾及钟姨娘的感受,就点点头。嗯了一声。

 “我栽培了他这么多年,自然不会放弃他,何况还有咱们女儿。”

 “宇哥,宫里头这次下旨选女官,咱们家…,翩翩和姗姗的条件可都合适…”钟姨娘想要问杨阁老,打不打算让杨翩翩和杨珊珊进宫备选。

 杨阁老没有立刻回答。

 这几天,家里头也在等他就此事做出决定。而钟姨娘此刻似乎不经意地问起,应该是纪大太太的缘故。纪大太太想知道,杨家会不会送女儿进宫备选。

 如果杨家不送自家的女儿进宫备选,就会全力支持纪晓莲。

 如果杨家打算送杨翩翩和杨珊珊进宫,那么…

 “这件事,我还要再想想。”杨阁老如是回答。

 钟姨娘立刻就意识道,杨阁老是在认真的考虑送孙女进宫这个选项。如果真的确定下来,那么纪大太太肯定会非常失望。

 “翩翩的子,并不适合进宫。至于姗姗,又嫌普通了些。咱们家的女孩子进宫,自然不能被别人过了。”钟姨娘就道。

 这也正是杨阁老到目前还在迟疑的缘故。

 钟姨娘又看了一眼杨阁老,更明白了他的心意,不由得暗暗纳罕。从前,杨阁老可是从来没有过将自家女孩子送进宫的打算的。

 是因为什么,让杨阁老又有了这样的打算呢。

 杨阁老待她最为心腹,不与别人说的事情也会对她说,然而近来她却发现,杨阁老还有心事瞒着她。

 这件事,只是其中之一。

 她也曾试探着问起过,却都被杨阁老巧妙地岔了开去。她知道杨阁老不愿意说,就很知趣地没有刨究底。

 虽然不问,但她不免就时刻留心,并敏锐地感觉到,杨阁老的这件心事,与纪家,与纪晓棠密切相关。或者说,是跟任安府清远县有着莫大的关系。

 杨阁老一路从翰林院到入阁,其间并不是没有经历过波折。然而这一次,钟姨娘隐隐有预感,这次是以往的所有的波折所不能比拟的。

 不过,她对杨阁老有信心。无论怎样,她的宇哥都能够摆的平。

 “宇哥,那两个清远来的女子…”钟姨娘略低了声音,向杨阁老询问。

 杨阁老睁开了眼睛。

 “阿瑶,你安排一下,我要再见她们一面。…这件事,就是阿绍,也不要让他知道。”

 “是。”钟姨娘答应着慢慢退了出去。

 等钟姨娘走了,杨阁老又慢慢靠回到椅背上,闭目养神。

 与纪晓棠的棋局,以及之后跟纪大老爷和纪二老爷谈话的片段替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如今的情势下,娶纪晓棠进门。着实是有些风险。然而比起这个风险,他更不能看着纪晓棠进宫或者嫁给那两位中的任何一个。

 今天见了纪晓棠,他的主意更加坚决。

 纪晓棠必须进杨家的门。

 “最危险的棋子。就得放在眼皮子底下时刻看着,这样才能让人安心…”杨阁老喃喃自语。

 而如果不能将其控制在自己的手中,那么就只能够…毁掉她。

 …

 景华堂

 纪二老爷从杨府回来,与扑上来的长生玩了一会,就让娘将长生带了下去。随后,他才坐下来,将纪晓棠叫到跟前。郑重地商量事情。

 “…你大伯父很是赞同这门亲事。”纪二老爷对纪晓棠说,“玄让那个孩子,我今天考校了他一番。天资算得上中等,若肯发奋,以后前程是不用愁的。…年纪小了些,只怕子不定。这有不好处也有好处。以后你肯费心提点他。就不怕他长歪了…”

 纪二老爷说完这些,略顿了顿,又添了一句:“杨侍郎为人倒是稳妥的紧。”

 “他家大太太看着颇为严肃,不过应该也是个通情达理的人。”纪二太太也说出了自己观察的结果。

 “爹爹和娘说的都不错。不过依我看,这门亲事做不得。”

 “为什么?”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齐声问道。

 纪晓棠觉得跟杨家的亲事不妥,不在杨玄让身上,也不是杨绍和杨大太太身上,而是在杨阁老身上。

 “杨阁老?”纪二老爷微微吃惊。他所看到的是杨阁老非常赏识纪晓棠。

 “杨阁老摆了局残棋…”纪晓棠详细说了亭子中与杨阁老对弈的事。就比如说纪二老爷考校杨玄让的诗词文章,是要看他的才气和情。而杨阁老的那局棋。考校的却不是未来的孙媳妇。

 “用来考校孙媳妇,未免太凶险了些。”纪晓棠缓缓地说道。

 如果一定要说杨阁老的那局棋,绝不是考校儿媳妇,而是在探政敌的底。

 给纪晓棠这种感觉的,除了那局棋,还有杨阁老在对弈期间跟她说的那些话。

 “他对清远的事情太关注、太清楚。”甚至超越了他阁老的身份,而且他关注的重点也很怪异。

 “爹爹,我们走后,他又留下爹爹和大伯父说话。”纪晓棠问纪二老爷,杨阁老都跟他和纪大老爷说了些什么,“有没有问起过江庆善?”

 “是数次提起了江庆善。”纪二老爷见纪晓棠问的奇怪,也就将与杨阁老的谈话大体复述了一遍。

 纪晓棠仔细地听完,心中的不安又强烈了些。

 “…七杀和贪狼的身份已经可以肯定,可我们都认为破军的身份可疑。江庆善固然狼子野心,但要与谢子谦和七杀并列,却显得不足。”

 破军应该是更加可怕的人才对,只是谢子谦和七杀相继殒命,他们都只能接受江庆善就对破军。

 “爹爹还记得当初咱们与小叔、阿佑还有王爷在一处说话,都说了什么吗?”纪晓棠问。

 “当然记得。”纪二老爷点头,当时还是纪晓棠说了一句,说破军很可能是杀破狼中隐藏最深的一个人。

 “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纪晓棠慢慢念诵,当时她就是说了这一句。

 “晓棠,你现在还是怀疑…”

 “是的。”纪晓棠点头。江庆善根本就不是破军,不过是被七杀抛出来的一只替罪羊,目的是为了保护真正的破军。

 而真正的破军,就在朝中,而且还不是微末小官。

 “…高居庙堂之上,”纪晓棠嘴角微微翘起,“爹爹你想,还有比这个更好的掩护的吗?”

 纪晓棠当时做如此判断,韩震和祁佑年都沉默以对。被纪晓棠提醒,他们也考虑到了这种可能。

 谢氏反贼势力庞大,暗中招兵买马,却能隐匿多年而不被发现,若没有上面的庇护,根本就不可能。

 纪二老爷脸上微微变,纪晓棠在这个时候谈起这件事,只能代表一件事…

 “晓棠,你是怀疑…”纪二老爷说到这里就顿住了,并没有将那句惊人的话说出口。

 “或许,杨阁老也有跟我们同样的怀疑,所以才会对某些事情特别关注。”

 纪晓棠并没有将话说死,然而纪二老爷却知道,纪晓棠更倾向于哪种判断。

 不同意杨家的亲事,已经是最好的诠释了。

 “你大伯父那边还等着咱们的回信,该怎样回绝才合适?”纪二老爷和纪二太太商量了一下,就问纪晓棠。纪晓棠的亲事本来就要考虑她自己的意愿,何况她不同意的原因还是这个,所以两人自然都是赞同的。

 “不需要回绝。”纪晓棠显然早就想好了对策,“爹爹只需要对大伯父说,我的亲事,不知道宫中的心思不敢善专。好在对方是杨阁老,就请杨阁老进宫请一道旨意。”

 这个要求于纪二老爷来说,也是合情合理的。

 纪二老爷点点头,他已经知道该怎么向纪大老爷说了。这确实是保证纪家不触怒宫中,且还能够免了纪晓棠进宫备选的上佳途径。

 就是杨阁老那边听到了这个答案,也只能说纪二老爷过于圆滑,会保全自己,而不能说出什么别的来。

 “那就这样定了。”纪二老爷说道。

 “还有一件事。”纪晓棠心中突然一动,问纪二老爷,“爹爹,你好好想一想,跟杨阁老说话时,有没有提到过对江庆善身份的怀疑?”

 纪晓棠问的郑重,纪二老爷在回答之前特意仔细回想了一番,这才摇头。

 “晓棠,咱们刚进京的时候,你还曾经特意跟我说过,不要向人透此事。”所以纪二老爷一直都非常注意,他可以肯定,从未在杨阁老面前出对此事的怀疑。

 “如果我不幸猜对了,那么只怕对方因此已经有了怀疑。”纪晓棠的语气沉重了起来。

 “哦?”纪二老爷微微挑眉,他也是极聪的人,略一思忖,就明白了。

 “若是这样…”那么事情可就不好办了。

 “爹爹,咱们得尽快跟王爷见上一面。”

 “是要跟王爷说这件事吗?”纪二老爷问。

 “是的。”纪晓棠点头,这件事事关重大。于公,它关乎到江山社稷的稳固,于私,则事关纪家的身家性命。

 如果破军就在朝中,他们对他的身份没有疑问,只怕他都不会轻易放过他们。何况他们对他的身份有了怀疑。

 纪晓棠突然就想到了杨阁老为她部下的那局残棋。

 他们与破军之间,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已经没有第三条路可以走。

 “我这就去安排。”纪二老爷当然知道事情的厉害,立刻就起身说道。

 然而,还没等纪二老爷往靖安王府递帖子求见,靖安亲王韩震就亲自上门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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